思鄉病的好發期在冬春之際,此時的北部既濕又冷,人的心情也像那天空的顏色:陰鬱、灰暗。新竹人看氣象預報只能羨慕南部的暖陽,而我則是更加想念月光山下的家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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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庄仔李屋夥房 |
思鄉病來時,走入畫中的夥房,漫步在前庭後院,童年的回憶一一喚起。我望著禾坪(曬穀場)回想夥房的盛況,「臨暗頭」這裡就是小孩的天堂:跳格子、丟沙包、玩彈珠、騎馬打仗...沸騰的喧鬧聲好似要掀開夥房的瓦片一般。當祠堂的燈亮起時,大人就出場了,人手一根竹條追趕自家小孩;叔婆伯母們扯起喉嚨喊叫著孩子的小名:「小牛牯還不歸來洗身」、「細妹歸來食飯」,叔伯的兄弟姐妹呼應聲此起彼落。最後人人頭上頂著一團黑壓壓的蚊子回家,只剩下癩蛤蟆駐守在暗摸摸的曬穀場,合奏起「咯咯咯」的夜曲。
神遊童年之後,我回到畫中的夥房,那錯落有致的檳榔樹和椰子樹,隨著清風搖曳生姿,放射狀的枝葉彷彿是直衝天空的綠色煙火,將紅瓦的夥房襯托得更氣派。煙嵐裊繞,雙峰山的山頭依稀可辨,透明的藍天浮著片片的白雲。
曬穀場邊的婦人是我熟悉的長輩。綁著香蕉似的髮髻,捲起客家藍衫的袖子坐在凳板上洗衣服的老人家,正是阿番叔婆太,我想起削瘦的她搓洗衣服的模樣,空氣中還依稀飄盪著南僑肥皂的味道。堂下著灰色上衣的人是家祖母,祖母晚年視力衰退,必須扶牆而行,那步履蹣跚的姿態呈現在畫中,看到這幅畫的親友們,一眼就能認出她來。
塌損的矮牆在登華老師筆下充滿了古意,絲瓜藤上開著朵朵的黃花、圳溝旁一群鴨子搖臀擺尾在互相追逐、戲水,這些配角為夥房增添了幾許生趣。
這幅停格的畫作有無數個故事可說,夥房就像電影院的螢幕搬演著家族的故事。畫中的長輩早已過世,東側的廂房因年久失修而坍毀,懸掛在祠堂上的「文魁」匾額是李屋夥房的標誌,這個匾額是清朝皇帝御賜的,從清末至今,它見證了數代人的足跡。
女作家鍾文音曾說:「年輕的時候,總想要與家人和土地切割。人到中年,才知道哪裡分得開。飛到天涯海角,也是逃不了的。」「美濃」,令我魂牽夢縈的故鄉,離開妳,我才知道受妳滋養的日子是何等的珍貴美好。
老咪、進玉、秀英、麗雲、季芳、秀蓮、秀芬、麗珍、麗美、阿萍、金蓮、貴珠、君秦、阿偉、阿勇‧‧‧,你們可還記得童年那段閃亮的日子?(下庄仔人 李文蓉)
(《美濃月光山雜誌》)